雪域高原,披挂严整的某新型战机待命出征。
“起飞!”随着飞行指挥员一声令下,空军航空兵某师副参谋长李卫国等4名飞行员驾机升空、直刺苍穹……
他们良好的身体、心理状态,与上次到高原后整夜失眠、头痛欲裂的情形形成鲜明对比。巡航归来,李卫国感慨地说:“多亏有俞梦孙院士这个坚强的靠山!”
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和全国科学大会奖的中国工程院院士、空军某研究所航空医学工程研究中心主任俞梦孙,恪守“紧盯作战需求、服务一线部队”的科研方向,年近八旬依然8上雪域高原开展军事航空医学科研试验,破解多项航卫保障世界性难题。
“平时不畏艰险,战时少担风险!”与俞梦孙院士“面对面”的一番畅谈,让记者深深感受到一位老科学家的“打赢意识”和使命担当。
“要让共和国战鹰在雪域高原自由翱翔”
曾几何时,空军航空兵高原短期和小分队驻训,逐渐转变成多机种常年驻训。然而,面对低压、低氧、低温的自然环境,缺乏有效航空卫生保障手段,驻训飞行员吃不下、睡不好,基础体能、飞行耐力和抗荷能力难以保持,直接影响飞行作战训练任务完成和飞行安全。
“要让共和国战鹰在雪域高原自由翱翔,尽快形成战斗力!”在空军党委机关的支持下,空军某研究所决定组成科研试验队奔赴高原攻关,俞梦孙获悉后第一个请缨。
研究所所长罗永昌和政委谢光林没有同意。这名年近八旬的老院士再三请战:“试验队正式名单上可以没有我,就让我当一个‘编外队员’吧!”
终于,俞梦孙和科研试验队一起奔赴雪域高原,开展全军首次成规模、成系统高原军事航空医学科研试验。
冬季是雪域高原自然环境最恶劣的季节,低氧、低温、低压等恶劣的环境,给科研试验带来许多意料之中的困难。头疼、胸闷、呼吸困难……这些高原反应像幽灵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威胁着队员的健康和生命。
为了预防感冒,队员们甚至轻易都不敢洗澡。即便如此,37名队员中,还是不断有人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终于,俞梦孙也发起高烧……
“在岗一分钟,战斗60秒”。俞梦孙一边采取生理上的自我调节,一边战高原、斗风雪,指导科研团队在不同海拔高度展开各项试验:
海拔近3600米,探索出信息化航卫保障模式手段,设计出合理用氧和心理卫生保障方案;
海拔3700多米,制订高原膳食营养调控和抗荷体能训练等措施,有效提高飞行员基础体能、飞行耐力和抗荷能力;
海拔4200多米,探索人体生理心理耐限及飞行认知能力影响,为研究提出系统综合航卫保障措施打下坚实基础……
通过分析总结大量第一手科研数据,俞梦孙在世界上首次构建了入高原初期人体适应低氧环境动力学模型,并首次提出“人体自组织系统环境适应理论”,指导科研试验队通过90天的高原试验,在攻关世界性高原航卫保障难题上迈出关键一步——设计的高原航卫保障方案能保证飞行员进入高原后,即使不用药、不吸氧,也不出现高原反应,实现“急进高原迅速形成战斗力、常驻高原持久保持战斗力”。
经过总部组织的专家组认定:这是全军高原航空医学科研的一个里程碑。
自从2006年第1次登上高原后,俞梦孙短短数年时间,先后8上高原。
2010年3月,空军对高原供氧工程进行“回头看”,俞梦孙登上海拔5374米的甘巴拉雷达阵地,亲自为官兵检查、测试供氧设备。
2011年8月,研究所决定再到甘巴拉雷达站采集科研数据,俞梦孙身着“可穿戴生理信息检测系统”,一步步爬上山巅的甘巴拉雷达阵地,改写了1年前由他书写的登上甘巴拉雷达站最年长的纪录。看着因高原反应嘴唇发紫、仍忙着采集数据的俞梦孙,同行的研究所训练科研部部长王生成和雷达站官兵感动不已。
“甘巴拉是我古稀之年登上的最高峰,但航空生物医学科研事业永无最高峰。只要生命不息,就要战斗不止!”与雷达站官兵告别时,俞梦孙动情地说。
“涉及飞行员生命安全的事,不允许我们再等下去啦”
低空跳伞成功率,事关飞行员的生命安全。
那年,为了解决“零高度弹射”难题,我国正式开始研制I型火箭弹射装置。受领任务后,俞梦孙与战友借来小板车,挑起扁担,带着科研器材来到试验基地。
这是一个极富挑战的艰巨任务,涉及多个学科,而成功的关键所在是,获取火箭弹射时人体脊柱过载的精确数据。俞梦孙手头仅有三个耐限标准:18G、300G/s、0.2s——火箭弹射时加速度不能超过18个G,增长率不能超过300G每秒,时间不能超过0.2秒。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飞行员的脊椎和宝贵的生命。
在连续3年的试验中,俞梦孙小组不仅获得我国第一条火箭弹射曲线,而且提出了建立在模拟理论基础上的人体脊柱对冲击性加速度作用动力响应模型。正当火箭弹射试验结果与三个耐限数据发生矛盾,使近50人的试验队陷入焦虑时,俞梦孙创造性地提出利用电子模型研究脊柱对加速度增长率耐受标准,还和战友们一起研制出“人体脊柱力学电子模拟装置”,从理论和试验上解决了三项耐受标准与试验结果的矛盾。
虽然在模拟试验中取得极大成功,仍引来一位医学权威的质疑:用电子模拟装置代替人试验,可靠吗?
为了说服这位专家,也为了找到模拟理论科学依据,俞梦孙决定在自己身上做小火箭试验。一旦弹射失败,轻则瘫痪、重则要命。战友纷纷劝俞梦孙放弃:“这是一项有风险的试验,你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我们可以再找其他解决办法。”俞梦孙坚持完成这次弹射:“涉及飞行员生命安全的事,不允许我们再等下去啦!”
试验那一天,俞梦孙果断地拉下弹射把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俞梦孙在火箭推动下迅速升到弹射架顶端。
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结果显示,俞梦孙冒着生命危险获取的数据,与“人体脊柱力学电子模拟装置”数据完全一致。
今天,“零高度弹射”技术已经广泛应用在多型飞机上,为保护飞行员的生命安全发挥了重要作用。富有戏剧性的是,曾经质疑俞梦孙的那位专家在8年后的一次出访中,赫然发现美国人正在用俞梦孙当年用过的方法做火箭弹射模拟人体试验。
“说俞院士功成名就,一点儿也不夸张!”研究所政委谢光林感慨道,“即便如此,他躬身实践的科研作风也没有丝毫减退。”
为了测试正常人的常态食道压力,需要把粗管子沿着食道插入胃里。听完科研人员的讲解,配合开展试验的战士一下子就发懵了,捏着8毫米粗细的橡胶管子,犹豫再三也不愿往嘴里放。
俞梦孙平静地对助手说:“准备开始试验!”话音未落,俞梦孙将管子往自己嘴里塞了进去。
躬身实践、勇于担当,使俞梦孙收获了一个又一个成果。他将我国第一台航空生理遥测装置送上蓝天,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三个掌握航空医学遥测技术的国家;在国际上率先提出“群浮地生物电测量技术”概念,率先研究“无创伤人体逐拍动脉血压测量技术”;研究的3大类19种医学测量仪器与技术,成为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军事航空医学研究与应用”重要组成部分,推动了我国航空生物医学工程科学发展,时至今日仍在保障飞行安全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科学家的创新成果首先要服务祖国和人民”
对飞行员睡眠状况进行科学检测,是世界航空医学界重点关注的课题之一,我军也将“飞行员飞行前夜睡眠不良”列为对飞行员放飞把关的一项重要指标。
能否更加科学高效地评估飞行员睡眠质量?一直恪守“为航空兵部队研制最先进卫勤装备”诺言的俞梦孙,决定设计一款能量化评估睡眠质量的床垫。
当时,采集人睡眠时生理信号的方法,通常是在受检者头部粘贴多个电极和传感器。作为曾经的医生,俞梦孙知道这样做不仅会影响睡眠,还会造成心理障碍。可是,为了拿到第一手数据,为了找到科学的检测睡眠质量的方法,他义无反顾。
睡觉前,俞梦孙在助手的配合下,把各种电极、传感器贴在自己头上,由于满脑子都“装”着电极,焦虑、烦躁席卷而来,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想睡却睡不着;第三天,不但睡不好还伴有头晕;第四天,开始吃安眠药。这一吃,俞梦孙就“赖”上了。直到数年后,才逐渐摆脱对安眠药的依赖。
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单调枯燥的计算。俞梦孙带领课题组从确定床垫设计方案,到研制信号采集放大盒;从寻求数据传输办法,到开发计算机分析软件;从筛选元器件,到质量监控……开始了一个又一个艰苦的攻坚。
十载艰辛攻关,十载奋力拼搏,俞梦孙和课题组终于收获成功的喜悦——倾尽数年心血研制的“床垫式自然睡眠检测系统”诞生并顺利通过国家评审。
尘封的档案,记录着专家组的评价:系统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为飞行安全加装了保险锁,将大幅提升空军战斗力的保障效能。
这年,外方一家研究机构听说后,准备以3000万人民币的价格购买相关技术。“科学家的创新成果首先要服务祖国和人民!”俞梦孙断然拒绝。如今,这种神奇的床垫已经发展到第三代,在越来越多飞行部队推广应用后,有效地提高了航卫保障能力。
创新一项接着一项,成果令人目不暇接——“动态心电图记录分析系统”荣获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病人监护网络”荣获中国首届高新技术成果暨新产品交易博览会金奖、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新世纪之初,我国第一个数字化全病区医学信息监控系统,在他的主持下研制成功。
近年来,俞梦孙还把目光聚焦医学前沿,提出“以健康为中心”的新医学模式和“健康物联网”发展战略,被专家认为“是促进我国医学变革事业和发展的新型健康产业之间的必然结合点”。
研究所政治部主任刘发忠说,在俞梦孙领衔和带动下,研究所涌现出60多名全国、全军级专家和空军高层次人才,“系列化前庭功能检查计算机处理和评定系统”等36项国家级成果和284项军队级成果,正在为空军官兵乃至亿万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