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极不寻常的老兵。50年前,他离开江南水乡走进戈壁大漠,与战友们为中国核试验作出了贡献。他9岁时一只眼睛失明,60岁时一个肾被摘除,与癌魔抗争23年,离休9年后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他用信念支撑生命。伏枥壮志,书写时代感动,他是中国核事业的传奇“不倒翁”。他,就是我国著名核物理学家、核技术专家、上海警备区某干休所离休老干部乔登江。
在建军85周年来临之际,我们写出这位85岁老兵的传奇人生,学习他用一生为国铸盾的献身精神。
投身“死亡之海”
1963年3月的一天,时任江苏师范学院(现苏州大学)物理系副主任的乔登江,突然接到了来自北京的一纸调令——月底前到首都报到。这次调动特殊而神秘。到北京后他才知道,组织上从全国各地挑选了24位技术专家远赴“死亡之海”罗布泊,扎根戈壁荒漠,为建立新中国核试验基地研究所和首次核试验作准备。当时,妻子在上海工作,孩子正蹒跚学步。可是,祖国在召唤,党和人民有需要,乔登江毫不犹豫打起背包,投笔从戎。
“出了玉门关,两眼泪汪汪”。渺无人烟的罗布泊,大寒大热大荒大干。戈壁深处,每天喝的水,只能从200公里外运来。“而且,不能洗澡洗头。若用戈壁水洗发,头发全部黏结在一起!”朋友相聚时,乔登江自我调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却偏偏从“天堂”来到戈壁。
在四周没有人烟的天山南麓,乔登江和他的战友们开始了我国核科学的实验工作。他先后参加过20余次核试验,为了获得更准确权威的测量数据,很多次他都毅然深入到有生命危险的地域。记得第一次核试验时,为了获得爆炸靶心的实验数据,他带着记录仪,坐车到刚爆炸不久的原子弹靶心周围作现场观察和测量,仪器不时发出放射量超标的“嗡嗡”惊叫……还有一次进行地面核试验,核爆炸后形成了100多米直径的弹坑,他明知道到弹坑观察要受到放射性物质的污染,但还是坚持要去。其实,如果按照正常工作要求,他是可以不作如此近距离的测量的。可他深知,任何一项科技进步,都需要科学家付出超于常人的心血作代价。
1964年10月16日,在新疆罗布泊地区,一道刺眼的闪光后,轰隆隆地响起了一串震耳欲聋的惊雷——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时产生的蘑菇云冉冉升起。乔登江时任基地核技术研究所第五研究室副主任,而主任由研究所所长程开甲兼任。爆炸期间,乔登江担任理论预测组组长,负责爆炸安全以及爆炸后的数据处理。
1965年5月,我国进行了第一次原子弹空投实验,实现了我国核装置到核武器的转变。1966年10月,进行了第一次导弹核试验,实现了两弹结合。1967年6月,成功进行了第一次氢弹爆炸……所有这些“第一次”乔登江都参与其中。与他共事多年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吕敏评价说:“理论上突破是技术上攻关的前提,在基地这个‘龙头’位置上,乔登江在某些领域一直起着关键作用。”
乔登江这一干,就是20余载。
高票当选院士
乔老给人的印象很豁达、乐观。但谈起那一段谁都不愿再提起的岁月,乔老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文革”中,乔登江被“靠边站”,操起了刨土、种菜、挖地窖、做木工、孵小鸡的“把式”。一次批斗会上,有人突地窜了上来,指着他残疾的右眼吼道:“你是不是敌人派来潜伏的特务?你的假眼球是不是微型摄像机?快说!”这次攻击,几乎将他推进崩溃的边缘。乔登江的少年时期,耳闻目睹日本侵略者的残忍,他的右眼就是在遭遇日军飞机轰炸、随父母逃难途中被树枝刺破致残失明的。
望着茫茫的戈壁大漠,乔登江心中有些彷徨。但回想起当年的亡国之痛,他的强国强军之梦如同蘑菇云般再次腾然升起。“靠边站”后,不能参加试验,他就开展研究;不能参加中心任务,他就进行情况调查,始终未曾懈怠。
“当你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正能够发挥作用,突然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那才是最要命的事。”说起1988年5月他被查出患有肾癌的经历,乔登江仍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被确诊为肾癌后,当基地领导和医院专家一起来到病房,让乔登江准备一下马上去北京301医院,他却提出:能不能推迟几个月?理由是他主持的试验任务9月份才能完成。临上手术台,他问医生:“手术后多长时间可以工作?”
经过短暂的调养,乔登江重新返回工作岗位。每次出差,在他简单的行囊中,有一半都是维系生命的药物,登机前总要吃上一大把药片。有些中成药,需要热一热再吃。因此每回他到研究所,不少老同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有药要热吗?”
有一次他在研究所,由于过度疲劳,心脏突然痛了起来。此时身边没有一人,有着一定经验的他,只好躺在床上不动。还好,老战友朱焕金夫妇碰巧前来探望,才及时叫来医生和救护车将他送进医院。
病魔和不幸,不仅没让他放弃和退缩,而且在科研战线更加活跃和耀眼,并担任着我国抗核辐射加固专业组和抗电子辐射加固专业组顾问等重要职务。
1997年11月28日,乔登江高票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在乔登江申报中国工程院院士447字的简介中,满是这样的表述:“他是我国核爆炸、核武器效应及核辐射加固技术领域开创者之一”、“他参与开创了核爆炸景象学研究”、“是我国唯一论著”……其中“开创者”、“唯一”、“创立”等词语有七八处之多。
离休后自甘淡泊
从踏进干休所的第一天起,乔登江心中还想着他的科研事业。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乔登江比任何人都懂得时间的珍贵。“作为我们这些曾亲历过核试验的人,这些资料不写出来,就断代了。也许没有用,但也要留下来。”只有一只眼和一只肾,已年过八旬的乔登江,工作起来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艰辛和努力。
1999年,乔登江被华东师范大学聘为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时任华东师大物理系主任陈树德回忆说:“当时学校主动提出给乔院士分房、配车,但都被乔老婉言谢绝。就连学校给的每月一千多元的补贴,有时也被他用来救济家庭困难的学生。”
乔登江评上院士后,技术级应调到3级。但由于他是全军第一个离休后被评为院士的离休干部,关于离休干部评院士后职级如何晋升没有相应规定,那几年一直是技术4级。
有人劝乔登江去找领导说说,因为技术级调高一级,可以改善住房和用车条件。可他却说:“工资够花、房子够住、生活够好,党和国家还给了我这么多的荣誉,我怎么能拿它当作向党索取的砝码。”
“在研究所,乔院士出的专著最多。”某研究所档案室的同志告诉笔者。这些年来,乔登江站在科学前沿,探索拼搏,不仅取得了突出的科研成就,还完成了《核爆炸物理概论》、《电子元器件电磁脉冲效应手册》、《脉冲束辐照材料动力学》等5部共250多万字的专著。这些专著有的成了教科书,有的填补了我国某些领域理论的空白。
研究高新武器
在华东师范大学,乔登江不断求解科技新问号,从手机到微波炉,从磁悬浮到高压电,这些电磁辐射到底对人体、对机器有无影响,影响几何,如何防护?“这是老百姓关心的问题,也是国家安全标准的依据。”作为华东师大光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相关课题负责人,乔登江直言:“这也是一个‘模糊领域’,长期以来都无定论,有的‘结论’甚至是相反的。”
乔登江课题组成员各自承担一部分实验任务,将各项实验结果加以综合,归纳梳理出规律。老院士每周都要去学校指导课题,带教学生。他自知年龄不饶人,总是与其他教师一起联合带教,研究生总数不到10名。为了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乔登江尽量不参加不必要的活动。“我不是战略科学家,而是干具体活儿的,我只能执著在一个方向上。”乔登江正带领他的学生们不断进行探索。他信心满怀地说,期望三五年内,对于电磁辐射影响能有一个答案,甚至一个标准。
乔登江经常说:“我国国防事业的发展,要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还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在这场科技实力的较量中,我即使不能跑在前列,也绝不能袖手旁观,只要我能多活一天,就要多作一份贡献。”
近年来,乔登江又承担起核模拟和抗核辐射加固以及高新技术武器的基础研究,并在微波损伤和干扰规律等多个方面,进行了开拓性的工作。
2011年11月,乔登江以高票当选总部“践行核心价值观模范”。未能出席颁奖大会的乔登江,这样写道:年过八十尚能饭,愿为国防献终生。
(据2012年7月29日《新民晚报》,
作者江跃中、李同岳、丁绍学,张丽莉提供)